陈辰辰

人事已尽,人世很长

【羿宥未尽】最佳损友

*ooc,校园

*情人节快乐啊大家

 

00. 

 

黄嘉新终于等到了陈奕迅来上海开演唱会,他早早的在黄牛那里领到了刚买好的票然后坐在一家离体育场不远处的咖啡店等待开场。

 

他还是在期待什么的感觉,左看右看的,好像在找什么人。最后又很失望,什么都没有的垂着头进入了场地。

 

他坐在人群里,头上戴着头箍,显得毫不起眼。有人在听到《十年》时流泪,也有情侣会在《爱情转移》的时候悄悄地快速的接个吻。

 

全场应该只有他一个人,会在陈奕迅唱《最佳损友》的时候哭得泣不成声。

 

01.

 

如果要黄嘉新用一种水果形容陈宥维,大概是山楂。他虽然喜欢,但吃到嘴里的时候还是会有意料之外的酸酸的感觉。

 

或者用饮料来形容,那就是橘子汽水。打开的一瞬间会冒泡,但是从来都没有喝完过,如果太久不关上瓶盖,味道就会变得很淡。

 

黄嘉新和陈宥维住在同一条街上,互为对面。他们之间总是被说很有缘分,生日只隔七天,从幼稚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

 

但是他一直觉得陈宥维比他更加讨人喜欢。陈宥维成绩很好,笑着叫叔叔阿姨或者爷爷奶奶时微笑的角度刚好,风格是乖乖的很讨大人喜欢的好孩子。不过好在黄嘉新从小就想象力丰富,嘴巴也很甜,自来熟的跟谁都能聊上两句,笑得也很开心。其实他们在大人眼里的好感度大致持平。

 

不过到了高中这种平衡就被黄嘉新亲手打破了。陈宥维还是那个坐在教室里思考着数学题、在各种卷子里翻腾的学生,黄嘉新变成了翘课、翻墙熟练,打架更加熟练的校霸。

 

这样的结局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再没有人把他和陈宥维放在一起作比较。

 

黄嘉新的座位是全班的最后一排,挨着窗户那个位置。他长期不整理书桌,学校的试卷一沓一沓的来,都被他毫不留情的变成纸拳头塞进课桌,到第二天他去学校却是平铺的整齐的在他抽屉。

 

他坐在陈宥维的左后方,每次看老师总能看见陈宥维圆润的后脑勺,像一个黑色的西瓜。陈宥维小时候更像一个西瓜,留个短短的妹妹头,瘦得像个稻草人。

 

那时候他们还在读小学,小区的院子后面是一个休闲场所,大致就是些单双杠或者漫步机,单人肋木架这种小孩老人都可以参与的器械。

 

陈宥维放学后拉着黄嘉新走到平梯,小小的手指着它说:“我想玩这个。但是我每次都过不去,你在下面扶着我好不好?”

 

黄嘉新小时候是很喜欢陈宥维的,可能单纯因为陈宥维乖,不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会在他去捣乱之后告状或者用石头砸他,所以他很快答应说:“好。”

 

陈宥维劲确实不大,黄嘉新必须要一直用双手撑着陈宥维的脚他才能慢慢的挪到下一根杆上。到平梯中间时其实黄嘉新也有一些泄气,想别过脸让陈宥维踩在自己肩膀上。

 

忽然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大叔走过来吸引了黄嘉新的视线,他熟练的一下跳到单杠上,然后开始翻了个跟头。黄嘉新觉得他好有意思,大叔长了一个弯不下来的微笑唇,逗得黄嘉新要花枝乱颤。

 

后来的事情发生得又快又乱,黄嘉新只记得因为他的分心陈宥维从平梯上摔下来,然后手流了好多血,一位阿姨走过来说,这是划了一个大口子了,要马上处理。

 

周围的所有大人都围了过来,包括刚刚戴眼镜的大叔。黄嘉新站在人群中心被很多人指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他,陈宥维的伤口就是他的责任。黄嘉新心虚的看了一眼陈宥维的右手,肘关节下面全是血,他恨不得这些痛苦都让他承担,陈宥维多无辜。

 

陈宥维是美好的化身,他一把拉黄嘉新站在自己身后,小小的头要仰起来看别人:“我又不痛,我都不怪他你们干嘛骂他。”

 

他把黄嘉新拉走,用沾着血的手扒开那些看热闹的大人们,然后走一条捷径到没有其他人的小巷子里。陈宥维站定转过身,好看的双眼皮早就红了,两腮鼓得像松鼠,豆大的眼泪流出来又被粗鲁地擦掉。他说:“小新,我好痛啊。”

 

长大之后的陈宥维就没有以前这么可爱了。他会故意在来黄嘉新家做客时假装无意提起他的考试成绩或者问他作业做完了没有,奶奶总格外偏袒他,不仅留他吃饭还把只准黄嘉新一天吃一颗的大白兔奶糖抓一把给他。

 

黄嘉新在奶奶的强烈要求下去送陈宥维出门时会站在门框后面狠狠地瞪他,陈宥维就会趁奶奶不注意偷偷地竖一个中指,再笑着跑进夏天的风里,说明天见。

 

02.

 

长大之后有些人总会越行越远,黄嘉新就是这么定义和陈宥维的关系的。从他不再安分的呆在学校里,他就不再把自己划到陈宥维的社交圈里。所以除非有一个人刻意,否则两个人可以很久不用说话不会交流。

 

黄嘉新最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陈宥维,但是命运本身就比较喜欢捉弄人吧,他刚打完架,颧骨被揍到肿起来,手上还有一点血迹的时候转角就能碰到刚上完晚自习准备回家的陈宥维。

 

黄嘉新的第一反应是跑,明明在别人面前能拿起一根棍子,被打也从来不认输,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陈宥维就会变得很怂,好像刚逃课完碰到教导主任一样。

 

“跑什么,”陈宥维一眼看出他的动机,两步赶上来拉住他的卫衣衣袖,“你干嘛看到我就跑。”

 

黄嘉新不说话,陈宥维擅自摁着他的脖子摸了摸伤口,果不其然能听见黄嘉新嘶的一声吸气。

 

“痛还不快点回去处理伤口,”陈宥维推着他往前走,黄嘉新却像一个雕塑立在那里,“怎么了?不敢回去,怕奶奶担心?”

 

“嗯。”黄嘉新低头不看他,是犯了错还在反思的小朋友。

 

“你在我面前一副认错的样子干嘛,我又不是你家长。”陈宥维看着他觉得好笑,“去我家吧,我妈出差去了,我爸应该在自己房间看电视,没人会知道的。”

 

他想拒绝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乖乖的跟着陈宥维。他的印象里,上一次去陈宥维家还是初三进高一的暑假,他们在房间里同听一卷磁带,回顾初中课堂上偷偷传来传去的纸条,然后说期望着高中带来的全新生活。

 

到家门口时陈宥维忽然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掉扔在黄嘉新脑袋上,黄嘉新皱着眉躲开伤口拿下时看见的就是陈宥维凑近的脸,眼睛亮亮的,小声告诉他:“把校服穿上,万一我爸还在客厅你就别让他看见你手上的伤口。别露馅啦。”

 

“对了,帽子也戴上。”陈宥维手从黄嘉新耳边滑过,拉起唯一的黑色帽子盖在黄嘉新被汗浸湿的头发上,冰凉的手擦过他的脸颊,好像小时候故意放在那里的冰镇橘子汽水。

 

黄嘉新忽然发现陈宥维已经长高了很多。小时候他们身高差不多,生日又很接近,走出去像双胞胎。没想到陈宥维已经比自己高好几厘米了,他的校服套在黄嘉新身上显得更加宽大,黄嘉新要仰头才能和他说话。

 

幸好命运也没有这么喜欢折磨他,他们静悄悄的开门,再安静的拿了药箱安全进入卧室。

 

黄嘉新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在他很疼的时候他不会哭也不会闹,就咬着牙忍耐,实在受不住就咬自己的手腕,留下一个鲜明的牙印。后来有人告诉他,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黄嘉新是不相信的,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哭很久过,并没有换来爸爸妈妈的宠爱,反而是让奶奶更加担心了一些。

 

“别咬手腕,”陈宥维用没拿棉签的那一只手敲敲黄嘉新没受伤的脑门,又慷慨的递出去,“你要是疼得不行就掐我算了。”

 

“不好吧,你手白白嫩嫩的,万一留下疤多不好。”黄嘉新扭扭捏捏不愿意伸手。

 

“说什么呢,”陈宥维被气笑了,无奈的又把动作放轻一点,“果然是伤着脑子了,本来就不聪明,不会越来越笨吧。”

 

“委屈你了,今晚只能跟我睡。”陈宥维从衣柜里找出一套看上去很新的衣服递给他,“不然你一个人去客厅睡沙发不太安全哈。”

 

“我又没说不想跟你睡。”

 

“去洗澡,洗完再躺到我床上来。”

 

黄嘉新瞪他一眼,一边想我身上不脏一边觉得陈宥维个子真是白长,这么大只了洁癖一点没变,心眼还是这么小。

 

他们很久没有待在一起这么久过了,更别提亲密的睡在一张床上。陈宥维意识到现在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是尴尬的,大概是十几年不见的老同学被困在了一个孤岛上不得不说些什么的来缓解的感觉,一安静就觉得刺耳。

 

陈宥维想了半天,转头看了看睡在自己左边还在眨巴眼的黄嘉新,只憋了一句:“你明天会去上课吧。”

 

“不然呢,这是你家,我总不能等明天出去和你爸打个照面吧。”黄嘉新回一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我想问你为什么不呆在教室好好读书的,”陈宥维盯着他诚实的说,“但我不确定我想没想好迎接这个答案。”

 

陈宥维说话思维总会跳很远,黄嘉新早就习惯了。但是他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扯到自己身上。其实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故事,只是不喜欢读书,又恰巧认识了一些能带他在外面赚钱的朋友。

 

有时候黄嘉新觉得陈宥维的成熟只在某些方面,很多时候甚至不如自己成熟。成熟是什么,就是不会要求每一个动作都要有理由,每一个行动都能找出源头。

 

“如果真的想赚钱的话,虽然读书不是最快的方式,但是最划得来的方式。你不可能不知道。”

 

陈宥维干脆侧过身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黄嘉新,别自甘堕落了。回来上课吧。”

 

其实陈宥维没资格管他,奶奶现在都不会跟小时候一样唠叨他了。但是黄嘉新从来不会去想陈宥维有没有资格这个问题,陈宥维给他的,他一般都是接受。

 

谁会喜欢读书呢?黄嘉新试图挣扎:“可是……我很久没听过课了,什么都不知道。”

 

世界上最好听的三句话:回家吧,我爱你,但这两个都不如第三个让人来的心动。

 

陈宥维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的:“我在啊。”

 

如果今天没有遇见陈宥维,黄嘉新会不知道躲在哪一个地下室或者车库的角落里将就一晚,可能会很冷到全身蜷缩在一起,伤口会因为不处理而感染。

 

黄嘉新想,我答应他,就当做是他今天帮助我的条件。陈宥维,我是因为你才做这个决定的。

 

03.

 

黄嘉新辞了修车厂的兼职工作,强迫自己看看不懂的各种字母和单词,背绕口的公式和繁琐的古文,做不会的试卷和习题。

 

陈宥维自己去和老师说,不知道找到了什么理由说服他,大概成绩好的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他坐到了黄嘉新的旁边,两个人像小学一般成为了同桌。

 

“好难啊,不想学了。我就不是读书的料。”黄嘉新自暴自弃的把头垂在桌子上,痛苦的抓头发。

 

陈宥维已经习惯了他每隔几个小时就要发出的抱怨,眼睛都不抬的回话:“晚了,工作都辞了已经没退路了。”

 

“你见过哪个校霸读书的!”

 

“校霸?”陈宥维弯腰跟他齐平同一高度,“就一个你自封的名号,还好意思拿到我这里来吹。”

 

黄嘉新虽然话多,但架不住陈宥维的用词犀利,吐槽快狠准:“我决定把嘴强王者的称号让给你。”

 

“承让。您多做做数学题,少说几句我就很感谢了。”

 

晚自习总是要上到很晚,夜晚没有星星,男孩子通常是成群回家,穿着秋季宽大外套,背纯黑色的双肩包,脚上一双白天因为打球蹭出一条印记的球鞋,熬夜而来黑眼圈也显得稚嫩。

 

走回家的路是黄嘉新最享受的一段时间。家离学校不远,大概只有五分钟,他们两会并肩走,这个时候陈宥维不会再和他聊起那些之乎者也或者正余弦,他们就好像回到了无话不谈的时候,聊的是明天的早餐和今天的趣事。

 

“黄嘉新!”忽然有一个很大的声音从转角的那边传来,有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慢慢走近,“你最近怎么都不出来玩,好久没在网吧见过你了。上去修车产找你,老板还说你辞职了。搞什么啊?”

 

黄嘉新站定在原地等以前的朋友过来叙旧,陈宥维往那边瞄了一眼之后就假装没听见一样径直往前走,黄嘉新小声喊他:“陈宥维,慢点等我一下。”

 

奈何朋友已经到了身边问他:“去网吧吗?”

 

“不去了,”黄嘉新笑嘻嘻的,故意摆出一副很骄傲的脸,“你新哥现在要好好学习了。”

 

“哟,新哥转性?”朋友顺着他的意思回话,“能学吗?”

 

“当然可以,少不相信我了。我没什么不行的。不跟你说了,我要先回家了啊。”

 

黄嘉新朝陈宥维的方向跑过去:“叫你等等我啦。”

 

快到家门口,通常就是要说再见的时候。陈宥维在黄嘉新脚底抹油之前拉住他的书包带按住他,学刚刚的男生讲话:“新哥,转性啦?”

 

“明明就听到了还不等我。”

 

陈宥维一掌扶在黄嘉新后脑勺,像哄小孩一样:“最近新哥还挺乖啊,连网吧都不去了。早点睡吧,后天就要月考了,别再熬夜做题了。晚安。”

 

黄嘉新认真学习了快两个礼拜,对这一次的月考自然也是充满了期待,他好像自从上初中之后就对考试没有这么紧张过了。他听话的早早洗漱完,拉窗帘前看了一眼住在对面的已经熄灯了的陈宥维家,想到上楼前陈宥维跟他说的,回了一句迟到的“晚安”。

 

黄嘉新考的时候脸苦得五官都要皱在一起了,明明有好好看书,为什么最后还是感觉没有陈宥维指导自己的话就什么都做不出呢。

 

“不会的吧,”陈宥维听他说完之后安慰他,“认真了就肯定会有回报的,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希望吧。”

 

“一般成绩过那么三四天就出了,不用紧张太久。”

 

想知道结局的心过于迫切导致黄嘉新这两天都恍恍惚惚的,窗外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仿佛是成绩出来的预示。这是陈宥维上数学课时第三次撞撞黄嘉新的手腕示意他听课。

 

“讲试卷呢,不会还不听。”

 

“谁说我不会了,万一考的比你还好呢。”黄嘉新翻了个白眼。

 

陈宥维笑得十分坦荡:“那可真是万分之一啊。”

 

“你说,我以后考什么大学好呢?”黄嘉新托着腮问他,“我想去大城市,不想再在小县城呆着了。等我赚很多钱,我就带着奶奶一起住过去,在最繁华的地方安家。”

 

“北上广?”

 

“嗯,可能吧。你要考什么学校?”

 

“你要和我考一样的学校吗?”陈宥维也开始说起对未来的期待,“我想去读复旦大学的金融系。”

 

“你看看你看看,”黄嘉新豪迈的把手往他肩膀上搭,“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吧,目标这不就不谋而合了嘛。”

 

“我还差得远呢。”陈宥维看了看数学卷子上选择题画的那三把叉,叹了口气。

 

黄嘉新说:“什么啊。你对自己都这么不自信还鼓励我好好读书。拜托你也对自己有点信心好吗?”

 

“好的。”陈宥维乖巧点头,伸出左手的小拇指,“那拉钩,我们两都好好学习,争取一期一次性考上复旦大学。”

 

“成交。”

 

04.

 

黄嘉新有两天没来上课了,成绩还没出来陈宥维就没再见过他,他去奶奶家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答应,看上去像没有人在家。

 

成绩是在周五前的班会课上通知下来的,以一张张白纸的形式。别的班都是直接打开文件夹看一遍就算过了,自家班主任特别喜欢打印下来,美名曰要时刻清楚地看到自己与别人的差距。

 

陈宥维的名次一如既往地在第五名,万年老五的名号算是保住了。他匆匆去找黄嘉新的名字,在第一页里“黄嘉新”三个字一个都没见到,最后还是在差不多五十名左右的位置看见了他。陈宥维拿出上一次的成绩单对比,只往前进步一名而已,比下一名多的那点分不过是多蒙对几个选择题。

 

有一种说不去的泄气感涌进陈宥维身体里。他有一种自己像一个蝼蚁,被人捏捏手指就全身乏力的感觉。好像他不论怎么努力都没用,他既帮不了黄嘉新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也不因为花其他人睡觉的时间用来做题就摆脱第五的名次。

 

看上去很风光,对他来说实际是一个甩不掉的噩梦。陈宥维想,其实我真的是一个很没用的人。

 

他用尽了所有方式还是联系不上黄嘉新,发消息不回,打电话关机,家里始终没人。他耐不住心情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去问老师,没想到这一次黄嘉新还真的在老师面前拥有了行程。不过不是请假的正当理由,是退学。

 

黄嘉新在楼顶的小平房里,那曾经是他的一个小世界,在他想一个人静静的时候他就待在里面谁叫也不应。里面有一张单人床,面积大概十几个平方,里面的家具都是黄嘉新自己在垃圾场捡过来之后改的。

 

陈宥维爬上去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黄嘉新捧着啤酒瓶,眼睛红红的,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小新?”陈宥维走近,小心翼翼的问话,“你……你还好吗?”

 

黄嘉新看了他一眼,好像听不见话一样又抱着自己酒瓶低头。

 

“小新,这几天我陪你好不好?”陈宥维想安慰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什么都是突兀的。

 

黄嘉新没接他的话,皱着眉头擅自说起来:“我想过我会有报应,但报应为什么不能准准的降临在我自己身上呢。”

 

“我其实都不记得我爸妈长什么样了,奶奶以前给我看他们的照片我还抱着当个宝贝,长大后那唯一一张照片我都不记得扔哪了。反正我对他们来说就是不重要的,他们对我来说也是。”

 

陈宥维安静的听他说话,不敢打断他的故事。尽管这些故事他所有的细节都知道,甚至连黄嘉新身上有几颗痣、长在哪里都不能再清楚了。

 

“我小时候还因为他们丢下我不开心,跟奶奶闹脾气。现在想想我干嘛要浪费这份时间这么混蛋的跟奶奶置气啊,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对她。我还以为奶奶有很长时间呢,可以跟我一起长大,我再带她去旅游,去看看世界有多大。”

 

黄嘉新转过来,眼睛鼻子都红的像抹了好几层腮红附在上面,泪水在眼眶打转,压着嗓子问:“现在奶奶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啊?”

 

他现在像个一碰就碎的玻璃人,陈宥维想着,就真的挪了几下侧过身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哄。

 

他不敢说“人死不能复生”,也不敢说“节哀顺变”,他也只要想着他来做客时奶奶慈祥的笑脸和往他手里塞的那些糖也会觉得很难过。或者想到以后,黄嘉新在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不在了,他的亲人一个也不在他身边了,会感同身受的孤独。

 

“我陪你长大好不好?”陈宥维发现自己太久没说话竟也哑了嗓子,“这几天我就在这里陪你,哪里都不去好吗?”

 

黄嘉新哭到抽噎,一句话都完整地说不出来,最后脖子都哭到缺氧,倒在陈宥维怀里睡了过去。

 

陈宥维跟爸爸妈妈打电话说明之后只被准假了三天,这三天他就白天帮着黄嘉新一起准备一些葬礼需要的仪式,晚上要看着黄嘉新肿着眼睛睡着之后才能合上眼睛。

 

黄嘉新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陈宥维没再看过他笑得门牙露出来,也不会欠揍的过来抢他的糖吃。他永远安安静静的把自己蜷缩起来,眼神空洞无神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

 

陈宥维在一瞬间里跟着成熟了。生死亦大矣,可是不知道哪一次就会是最后一次再见了。他下定决心要保护好黄嘉新,是最好的朋友,也要做最亲密的家人,到时候黄嘉新就会永远天真,躲在他的背后做个喜欢吃糖的小孩子。

 

“成绩出来了吧。”黄嘉新想起来,忽然问起正在喝水的陈宥维。

 

“嗯。”陈宥维犹犹豫豫的,不想把这个话题聊下去,生硬的转话题又怕引起黄嘉新的敏感。

 

黄嘉新却执意到底要聊下去:“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有进步啊,起码进步了一名了。”

 

“你看吧。”黄嘉新这几天来头一次嘴角带笑,却满含苦情,“我就说我没什么学习的天赋,所以我不想再读书了。”

 

“不行啊,你要相信只要坚持就一定可以进步的。我们不是还约好要一起考上复旦吗。”

 

“学费钱都没有啦,还努力有什么用呢?”黄嘉新过去抱住他,在他的肩膀上蹭干快来流出来的眼泪,“我可能要走了,我想现在就去上海。”

 

陈宥维把黄嘉新扯到自己面前,不可置信的说:“你现在就要去?你在那边什么依靠都没有你过去能干嘛啊?”

 

“干嘛小看我啊,我什么都能干啊。”场面不知道怎么变成了黄嘉新安慰陈宥维,“你只会读书我还有一技之长呢,我会修电脑还会修车啊。”

 

“我订好火车票了已经,三天后我就走。”

 

陈宥维知道黄嘉新的性格倔,一旦下定决心就劝不住:“你几点的火车,我去送你。”

 

“你那时候上课呢,就别去送我了。我先去上海探探路,在那里等你两年啊。”黄嘉新拍拍他的肩,“走吧,很晚了该睡了。”

 

奶奶彻底下葬之后陈宥维就没再见过黄嘉新,他回归到日复一日的学习生活里。他回学校的前一天其实看见了黄嘉新的火车票,下午三点四十开车。

 

那一节课正好是数学的随堂小考,陈宥维没放多少心思在考试上,勉强做完选择题后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就到了三点半。

 

陈宥维大概都能想象到黄嘉新现在的样子,拿着一个不大的红棕色行李箱,里面一定有奶奶织的红色毛衣,匆匆忙忙的正在往进站口赶,兴许头上还有一个黄色的帽子,手上揣着装满了生活用品的塑料袋。

 

正好蔚蓝色的天空上有一架飞机擦过,陈宥维看着窗外想,那我就把他当做是你的寄托了。

 

再见啦,黄嘉新。

 

05.

 

黄嘉新刚到上海的那一年什么都不习惯,他不喜欢吃甜的,也不习惯这种休息很少的快节奏的生活。因为换了省,黄嘉新把电话也换掉了,他把陈宥维的手机号码储存进去但是没有再联系过。

 

在第二年复旦大学的开学的时候黄嘉新躲在大门口的树后面站了两天也没见到陈宥维的影子。他不知道是陈宥维考出了完美的成绩有了更好的选择还是没能成功到上海来。他嘲讽了一下傻站在这却不敢打电话的自己,认命的摇头回家。

 

他根本就不敢和陈宥维联系了,长大就要走散好像是不破的魔咒。他们注定会走上两条不同的路,强行留下不过是破坏当初美好的印象而已。

 

他向陈宥维坦白的那一晚辗转反侧睡不着,为了不让陈宥维担心,强行躺着不动装睡,也就清晰了陈宥维轻轻吻在自己嘴唇上,还有落在脸颊上的泪水。

 

他在日记本上写下了最后一篇日记,而后就戒掉了这个习惯。

 

“我后来长大了,拥抱过很多人,可能是工作的需要,可能是朋友的告别,可能是情人的爱意。

 

但我发现,再没有一个肩膀能给我你给过我的心动和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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